庫爾班江·賽買提
“其實新疆人和北京人、上海人、山東人沒有什麼兩樣。”在北京南禮士路附近一家僻靜的咖啡屋裡,庫爾班江·賽買提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。
這位出生在新疆和田的維吾爾族攝影師,在他32歲那年,突然成了中外媒體追逐的焦點。2014年10月,他在自己的新書《我從新疆來》裡,圖文並茂地講述了100名在內地工作生活的新疆人的故事。這些書中的主人公包括維吾爾族、漢族、哈薩克族、錫伯族等十幾個新疆的主要民族。
眼下,同名系列紀錄片正在熱拍中,而這才是庫爾班江的初衷。作為書的延續,他的計劃是通過影像的力量,以最直觀具體的形式,記錄20位不同民族的新疆人的經歷,講述他們在祖國內地生活發展的故事。
“我講的故事無關乎民族、宗教、地域,就是普通人的故事,他們在默默無聞地為國家作著貢獻。”庫爾班江說,身為紀實攝影師、職業攝像師,他用書和影像記錄普通人的夢想和奮斗。
“如果出一本書,寫100個人的故事,那影響力一定會更大吧”
在庫爾班江看來,不少外國人對新疆的認識基本上限於旅游宣傳,連一些內地人對新疆和新疆人的片面理解有時候都讓他哭笑不得。“一次在電視台錄節目,編導問我能否穿民族服裝,我說你眼裡的民族服裝是什麼?他們就直接給我上了跳舞的衣服,幸好沒給我手鼓。我說生活中我不是這麼穿的。”庫爾班江說,有些維吾爾族學生到內地上學,他的同學甚至會問,你們上學是騎馬嗎?
“7·5事件”發生時,庫爾班江正在蘭州拍片,看到這個新聞,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不知不覺眼淚就流下來了,心裡非常酸、疼。這不是幾年時間能夠恢復的”。
庫爾班江有個一起長大的漢族發小,“小時候,我們天天打架,我跑步他也跑步,我練拳擊,他也練,他練不好我就打他,那時我們都沒有覺得誰欺負誰。我們一年不通話,但每次我回和田,他都會第一個出現在我面前。他大學學的是維吾爾語,因為他覺得我漢語不好,需要用維吾爾語和我交流。”這段經歷讓庫爾班江堅信,隻要建立起一種長久的溝通方式,任何誤解都會被消除。
庫爾班江說,新疆和內地一樣,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,發生了巨大變化,庫爾班江覺得該告訴周邊的人現在的新疆是什麼樣子。
《我從新疆來》的選題早在3年前就有了。最初庫爾班江想拍的是紀錄片,拍10個人,每個人十幾分鐘,然后通過網絡的方式傳播,讓大家看到一群真實的新疆人。“我想打破傳統紀錄片拍攝方式,用電影的概念、電影的手段來拍,但一算要600多萬元。當時劇組也成立了,由於資金沒到位,隻好放棄了”。
紀錄片暫時拍不成,庫爾班江決定先做些前期採訪,用圖文方式展現在內地工作的新疆人的真實故事。他覺得最能改變人們看法的就是和自己同樣勤勞上進的新疆人,“如果說少數人的錯誤做法可以破壞一個群體的形象,那麼多數人的正確理解和積極行動更可以改善一個群體的形象”。
從2013年年底開始,庫爾班江利用一切空閑時間開始在全國范圍內追蹤採訪對象,並陸續在自己的微博中呈現。2014年4月1日,首發在網易《看客》上的圖文專題記錄了30個新疆人的故事,居然有了2500萬次點擊量。這麼多人關注,証明大家迫切需要這個溝通交流的平台,這堅定了他的信心。“如果出一本書,寫100個人的故事,那影響力一定會更大吧。”庫爾班江想。
在接下來近一年裡,庫爾班江行程數萬裡,走訪了20多個城市,採訪拍攝超過500人,完成了一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。
“新疆不能被極端的情緒籠罩。如果我們不主動發出自己的聲音,就會有其他不利的聲音和觀點冒出,左右別人對你的看法,嚴重影響新疆人的聲譽。我願意做些實實在在的事,並通過自己的努力,向世人表達一個完整清晰的新疆。這是我的使命。”庫爾班江說。
一開始,庫爾班江先找了30多位身邊的朋友作為採訪對象,然后這些朋友不斷介紹新的採訪對象給他,“也有很多人直接拒絕我,說這樣做沒用。還有的人,反過來質疑我為什麼要做這件事,有意義嗎?”庫爾班江說,他曾一天飛過3個城市,有時候本來電話裡頭聊得挺好,但當他從一個城市飛到另一個城市,對方卻不接電話、不回短信了。
讓庫爾班江感動的是,大多數採訪對象對他給予支持。書中最終確定的十幾個民族的100個人中,年紀最大的92歲,最小的7歲。他交給庫爾班江的文字中,有拼音、漢字,還有英語。庫爾班江說,最長的錄音資料整理出來近4萬字,“故事太精彩了,我舍不得刪,雖然隻用了其中的5000多字,但我把它當成資料,以后有機會單獨發表”。
那些日子,他形容自己像打了“雞血”一樣亢奮。每天5點起床,凌晨一兩點到家,一天睡4個小時都是奢侈的事。有時白天採訪四五個人,晚上回到家整理照片和錄音。“這本書是自述形式的。”庫爾班江說,這些故事沒有掩飾,沒有刻意,只是真實呈現。
“看新聞時,新疆有時很遠很陌生﹔看這本書時,新疆卻很近很熟悉。這些圖片與文字裡,沒有別人,隻有我們自己。這些故事出現在我們面前,本身就是改變。”庫爾班江說,主持人白岩鬆寫給《我從新疆來》的這段推薦語,是2014年7月的一天通過手機短信發給自己的,他覺得這是看書的真實感受。
“新疆其實沒那麼遙遠”
《我從新疆來》書中所選取的100個人,有科研人員、律師、演員、大公司的總監、留洋博士、鐘情於音樂的醫生、剛到內地工作的廚師、和田玉商人,還有設計了國內多個清真寺的建筑設計師、做了50多年維吾爾族音樂的漢族人……他們年齡、職業、人生經歷不同,但他們都從新疆來到內地,默默融入這個快速發展的時代,並且通過各自的努力拼搏贏得了社會的尊重。
在紀錄片《我從新疆來》的樣片裡,庫爾班江講了3個新疆人的生活和夢想:一個到北京跳舞的姑娘,一個賣烤羊肉串的大叔埃裡克,一個歌手帕爾哈提。“那個女孩每晚要跑3個場子,凌晨三四點才能下班回家。女孩打車,燈光閃爍的街頭上,所有的車不是現實世界的車,都是慢速拍攝,隻有她是真實的。每個人的生活狀態不一樣,所有的人都在路上……”在庫爾班江的故事裡,對命運的關注超越了民族和地域,“大家把‘新疆’兩個字拿掉,你會發現我講的就是最為普通的中國人的故事。我們也是中國公民,你所有的喜怒哀樂我們都有,我們這麼努力生活工作,只是為了做一個和你們一樣的普通人”。
有一次,庫爾班江隨攝制組到烏魯木齊採訪。有個導演沒去過新疆,一路上都在說二道橋(烏魯木齊維吾爾族聚居區)治安不好。庫爾班江就把他們帶到二道橋,然后拿走了導演的手機和錢包,讓她自己回酒店。導演后來自己找了個維吾爾族黑車司機,說錢包、手機被人拿走了,安全送達后再付錢。司機二話沒說就把她送回了酒店,卻一分錢沒收。
這些年,庫爾班江慢慢影響著身邊的人,之前不敢去新疆的,現在也敢去了,有誤解的也開始改變了態度。
“烏魯木齊是二線城市,可年輕人看到的東西和想法跟北京上海也差不多。你去那裡一看,哇,姑娘也穿得好時尚啊,也有很多國際范兒的樂隊。像我這樣的30歲左右的年輕人都在行動著,他們願意做事情,也願意出來發展。”庫爾班江說,我們都是同樣的人,都在為了自己的家庭與夢想在奮斗。如果說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同,那也只是長相不同、語言不同、飲食習慣不同,“新疆其實沒那麼遙遠”。
來北京快9年了,庫爾班江早已習慣了內地的生活。在單位,也沒人覺得維吾爾族的他和別人有什麼不同。剛開始工作那會兒,生活上是有些不方便,但大家都很照顧他,經常是七八個甚至十幾個人出差,為了他一個人到處找清真餐廳。“我要求吃漢餐,他們說,別開玩笑,再找找。”但他堅持進漢餐廳,經常是一份炒西紅柿雞蛋、一碗米飯搞定。
“尊重是你自己贏得的。我所拍攝的這些新疆人,他們都活出了自己的自尊。別忘了,我們也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之一,不是客人。”庫爾班江希望書中的100位新疆人的100個故事能形成一股榜樣的力量帶動更多的人,“我書中的人物都有包容、勤奮、勇敢、自信的特質,這才是新疆人普遍的品質”。
“越努力才會越幸運,越勇敢才能有改變”
作為《我從新疆來》裡第101個故事的主人公,庫爾班江把自己的故事放在了序言裡。他的故事,就是“維吾爾北漂”的勵志故事,有辛酸,更有滿滿的正能量。“我拍攝別人,其實是在拍攝自己﹔講述別人的故事,也在講述我自己的故事。”庫爾班江說,這個過程當中,被採訪者的很多故事他都經歷過。
“越努力才會越幸運,越勇敢才能有改變。”這是庫爾班江為他的書總結的“中心思想”,但前提是要勇敢地走出來。“我從和田走出來,扛